上亿旧手机陷“轮回”之困

  在广州，每年淘汰的废旧手机数量超越500万部，其中七成未被回收。即使那些被回收的手机，也只有不到5%被正规渠道回收。

  记者连日调查广州手机回收“产业链”发现：苹果、三星等品牌的智能手机被以较高价格回收后，经过翻新，加价数倍重新流入市场。另外的品牌旧手机无人问津，在回收中“论斤卖”。

  因对旧手机进行环保处理成本高，且全省具备拆解处理旧手机资质的企业很少，多数废旧手机都流入了简单拆零部件的“小作坊”。

  不过，从今年3月1日起，回收旧手机将可获国家补贴，企业回收手机的积极性将提高，废旧手机，将有望由“电子垃圾”变为“城市矿产”。

  岗顶，天河电脑城，路边一排男子边抽烟边打扑克，他们面前放着一个纸牌做广告：高价回收苹果、三星、华为手机。一旁的太平洋电脑城门外，也有十多名中年妇女，向路人吆喝着收购旧手机。

  记者将手中的一台2008年买的联想直板手机和一部iphone4S拿给一名黄衣女子看，她瞥了一眼，给两台手机开了价，联想手机5元，iphone4S则400元。此时，另外3名男子也围了上来，有人帮腔说：“这已经算是高价了，这种联想手机，别处都没人要。”

  在广州另外一处废旧手机回收地——海印广场，见有人前来卖手机，七八名男子围了上来。不过他们看起来更专业。其中一名光头男子将联想手机电池拆掉，用随身带的电子秤称了下重量，然后用抹布和小刷子刷了刷后盖中的灰，仔细检查了线元。”

  他说，老版联想手机早被市场淘汰，只能卖给拆解旧手机的收购商，而苹果手机经过翻新后，可以“整容”成新手机，卖给大学生或打工族。

  该男子将记者带到他在电脑城二楼的档口，打开两个纸箱，里面全是旧手机，大约有300多部。其间，不时有人打电话给他，询问收手机价格，他在电话中询问着手机型号和新旧程度，并和对方讨价还价。其中一人因为住在芳村，比较远，只有一部旧三星手机，他不愿意上门去收。还有一人刚说出手机是国产OPPO，他说了句“不收”就挂了电话。

  “现在也就苹果和三星手机还有些回收价值，其他手机我基本不要。”他点燃一支烟，递给记者一张名片，他名叫林宇。

  林宇说，自己在百度做了推广，所以收购量比较大，一天能接到上百个电线个，一年下来，大约能收到1万部旧手机。

  现在这个行业竞争很大，虽然手机报废量大，但吃这碗饭的人也多，他预计，全广州收手机的商家有2000多人，规模较大的有上百家。压力之下，他只好花3万元在百度做推广。在他手中，200元能收购到一部七八成新苹果手机，经过翻新后可以卖到1000到1200元，这是最赚钱的部分，而其他杂牌手机，尤其是诺基亚、摩托罗拉那些老掉牙的手机，大多数都是论斤卖20元/公斤。“如果运气好，每年能收到400台以上苹果手机的线万元吧。”

  如今，电商也加入旧手机回收：爱回收、回收宝、乐换新、易机网，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手机回收平台，都主打免费在线估价和上门回收。给“摆摊”收手机带来颠覆性冲击，“摆摊的人不到3年前的一半。”

  广州华信资源回收公司总经理魏川今年才27岁，从事手机回收6年有余，在他看来，现在就苹果手机还有回收价值。魏川说，一款八成新的iphone4S回收价为500元至800元，iphone5回收价在1000元左右，iphone6回收价格约2000元。目前，公司每年仅能收到5000部手机。

  从事电子科技类产品回收已有16年的吴德心是汕头澄海人，今年49岁，在圈内名气很响。老乡们称他为“破烂王”。不过，当初在街头吆喝收旧手机的他，如今已是一家再生资源公司CEO，手上戴着两只金戒指。

  吴德心在白云区有两个面积超过2000平方米的仓库，里面停着5辆货车。记者找到他时，他正在指挥工人们对收购来的电子垃圾进行分类。

  5年前，吴德心也在岗顶收手机，但一个月只能收五六部。后来他发现，收旧手机赚的是小钱。

  更赚钱的，是把旧手机中的零配件拆出来，做翻新机卖。吴德心说，八成新以上的中高端手机，将批发给经销商进行二次销售，这大约占了20%。而其余稍旧一些的手机，再经过分类处理、翻新后流入二手手机市场，常流入广东的农村地区。

  200元回收一台七成新的智能手机，经过翻新后，能买到1000元；1000元收购一台八成新苹果5S，翻新后可以卖到3000元。

  “组装成的翻新机，和原厂出来的手机几乎没什么区别。”吴德心说，组装翻新机很简单，首先要将原机信息完全删除，再将收购来的旧手机配件清理洗涤干净后重新组装，换上一个新的显示屏，再重置出厂代码，这样，一个全新的苹果手机就“出炉”了。

  吴德心回收的手机多数是苹果、华为、三星等品牌手机。他说，很多人大量回收同一品牌手机，就是把配件搭配在一起，组装成新机来卖。

  除了将配件拆开外，手机芯片也有回收价值。手机芯片能成为山寨手机的核心部件，经过一系列组装，会再次流向市场。芯片主要卖给深圳的山寨手机厂家，价格从5~20元不等。

  “不能直接用的手机，就简单拆解，将部分可用零部件再利用，多部旧机拼装一部新机销售，其他没用的部件则卖给下游的电子垃圾收购商。”

  吴德心收集到的电子垃圾，有50%来自手机回收者，还有50%则来自在全广州走街串巷的拾荒者，为了获得货源，他向全市30多个废品收购部派发名片，专门收购旧手机和配件，因为他的收购价格比市场价高出20%，拾荒者乐于把电子垃圾卖给他。

  “西方国家的手机淘汰周期在24~36个月，而中国是18个月。”中国再生资源回收利用协会电子废弃物回收处理分会秘书长唐爱军十多年来一直在推进中国废旧手机的回收，并牵头进行过全国多个城市的手机回收利用现状调查。据她介绍，中国每年淘汰掉的旧手机大约在3000万~2亿部之间。广州的数量约在500万部以上。

  唐爱军说，60%的国内手机用户更换手机频率在1年以内。这些废旧手机70%以上没被回收利用，被闲置在家中。被回收的这30%中，95%都没有被环保处理，只有不到5%的手机被正规渠道回收。据她估算，每个城市家庭至少有6部手机闲置在家。

  唐爱军分析，每年1亿部手机没有进入回收渠道，有三方面原因：一是中国手机淘汰周期短，贬值快，回收价格低，机主不愿卖；二是信息安全，用户手机中储存的各种账户资料等，机主担心信息泄露，不愿意拿去卖；三是回收渠道不畅通。

  把旧手机闲置在家中，也是资源浪费。唐爱军说，手机线路板是废旧手机中最具回收价值的部件，含有金、银、铜等贵金属和镍等有色金属。每吨手机线克以上，比含金量最高的矿山高出200倍。

  唐爱军分析，1吨旧手机的价值约11300元，其中含黄金超过1000克，光黄金的价值就达到4.1万元。但因为提取这些贵金属的难度大、投入高，不少正规企业依然望而却步。

  广州市再生资源行业协会的负责人王辉（化名）和记者说，目前全省具有拆解回收废弃电器电子科技类产品资质的企业仅6家，分布在惠州、茂名、清远、汕头等地。

  为何废旧手机最后多数都流入了小的拆解作坊？唐爱军表示，如果旧手机经过正规企业做环保处理，成本高，企业投入的土地、运输、环保等成本远大于回报。广东一家有资质的电子垃圾处理企业负责人就向记者抱怨说，虽然旧手机浑身是“宝”，但提炼过程投入非常大。去年，该公司还亏损300万元，主要是电子垃圾处理对技术方面的要求很高，光上马一套环保设施就要上千万元。该公司也是在政府补贴下勉强维持运营。

  唐爱军是我国电子垃圾回收处理行业政策的起草者，她表示，我国之前对废旧手机的监管存在空白，2012年5月，财政部等六部委公布《废弃电器电子科技类产品处理基金征收使用管理办法》，对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等电子科技类产品回收处理进行补贴，手机仍未在补贴范围之内。

  但从2016年3月1日起，《废弃电器电子科技类产品处理目录(2014年版)》将旧手机纳入了进来。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未来手机生产厂商每卖出一部手机都要缴纳一定的处理费用，用来补贴处理企业。唐爱军说，这对于将废旧手机由废物变成“城市矿产”将是一个极大的激励，今后，企业回收处理废旧手机的积极性会更高，将会有更多企业加入旧手机回收。